
当反派不眨眼睛的时候──专访蔡家瑀导演
撰文 張嘉真.攝影|Ogawa Lyu.場地協力|二會咖啡此次专访,导演蔡家瑀在访谈前做足了功课,带来私心喜爱的众多反派角色清单。对人性幽微始终感兴趣的她,以创作者视角切入反派的塑造——资料蒐集、原型设定到角色定位,皆为使那个「坏」能产生情感连结而存在。那麽,一个会让人念念不忘的坏角色,究竟要如何坏呢?

「他是对手,比你邪恶,还有可能是长久以来的敌人。」戏剧理论中「反派」的希腊文原文中有三种字根(注1),蔡家瑀将它们罗列出来,这样的人,可以阻止主角行动,也可能创造主角的改变,它叫做反派。
作为一名编剧与导演,蔡家瑀对於人如何变坏、坏人如何使人着迷,如数家珍。蔡家瑀举例《穿着Prada的恶魔》中梅莉史翠普饰演的魔鬼上司米兰达,她处处刁难主角,嫌她土气、嫌她的善良乡愿,直到主角看破时尚产业决定离开,上司却在主角唐突裸辞後,替她给出一个完美的reference check。米兰达用她一贯霸道冷漠的本色说出:「她是我用过最让人失望的助理,但是如果你不用她,你就是个白痴。」又或者是《色,戒》中梁朝伟饰演的易先生,他是女主角设局要暗杀的叛国特务头目,易先生对他人冷酷、暴戾、充满猜忌,最终却动心买了一颗硕大的钻戒送给女主角定情。刺杀行动败露,易先生亲笔批准处死所有同夥,包含女主角。她死後,易先生独自坐在两人曾经欢爱过的房间,茫然地看着空气中的阴影。不同反派可能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,却都有那个共同的瞬间,踩中观众心中柔软的一角。
「因为人随时有机会变成坏人。」蔡家瑀形容反派的迷人之处在於,他们能够做出一般人做不到的事。「我们活在一个受到礼教压抑的世界,反派却能贯彻他的意志,他为了原欲、他为了贪婪、他为了他自己……」
蔡家瑀说,大家其实都很羡慕呀。
反派的执念,可能离自己不远
然而有些主角的反派就是他自己。像是《黑天鹅》中的Nina与Lily、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的少年与老虎,「你不知道你其实是在照镜子,一直到最後你才发现,镜中反射的那个阴影就是自己。」
蔡家瑀总是创造出这样的主角。她喜欢人是有缺点的,从角色的瑕疵出发,她找到编导短片《箱子》莫子仪饰演的主角。独自带着女儿躲债的单亲爸爸,误伤害死女儿,他不知从何面对自己懦弱的恶,於是他把女儿的屍体装在行李箱,日复一日对着箱子说话,与箱子过年,就像女儿还在自己身边。直到有一天,箱子也不见了。「听起来很荒谬,但是这个故事的原型其实是一则新闻报导的真实案件。」
蔡家瑀笑称自己很喜欢浏览这些光怪陆离的新闻。社会新闻捕捉下来的报导,往往是十分特殊的情境,她因此能够看见人会如何应对极端的状况,「就像美只有一种标准,但是丑却是千奇百怪的,人性有趣的地方也在於,善良是一种准则,作恶却有好多好多形式。」有时候,变坏的过程是一种对於结构的回应。蔡家瑀举例,如同《寄生上流》中的一家人,他们遇到最大的敌手并不是人,而是阶级。当穷人越渴望翻身,就显得富人的世界越可憎。在这个故事中,整个社会运作的形式才是难以撼动的反派。

细节养出不寒而栗的角色魅力
「人家都说魔鬼藏在细节里,反派其实就是某一种鬼嘛,它也是透过细节建立出来的。」蔡家瑀热爱观赏犯罪惊悚的类型,从中取经如何打造一个坏的令观众信服的角色。
「我会要求我的反派不准眨眼睛。」蔡家瑀描述,这个细节是由《沉默的羔羊》中经典角色杀人魔汉尼拔身上观察出来的细节。不协调的反应往往是反派角色与其他角色之间细微分歧的开端。这个人看起来与我们都一样,但更用力、更仔细地看进他的深处,就会被他逮到。蔡家瑀信手捻来,接着分享影集《食人魔达默》,主角达默平常走路时,双手不会自然而然地摆动,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僵硬的机器人,但在达默把「猎物」带回自己家中,准备杀人的那一瞬间会忽然动如脱兔。「那个反差,可能比他真的动手杀人,更让观众害怕。」
从演员眨眼与否、笑起来时左右脸肌肉的对称程度,到画面上光学逻辑的调度——高对比、低曝光,将反派置放於构图中的阴影处。问起蔡家瑀作为导演时,会如何对演员讲解这个介在正常与异常边缘的反派世界。她笑着说,演员只要搞清楚角色的目标与动机就能够启动表演,反派的执拗其实不过就是常人心中执念最大化的版本。我们每个人都能轻易成为反派。
*注一:从Antagonist的希腊字意拆解出──对手、邪派人物、带着恶意的敌手,三种涵义可运用於戏剧创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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